后来是在一堂语文课上知道的。
那时正在上一篇关于电的发明的课文,在讲到电视时,语文老师突然点了我的名字。
他说:刘仕灵,你家里有几台电视?
我当时一头雾水,没敢说话。
他继续说:你都在拿助学金了,还不好好听课,以后你连一台电视都买不起。
然后全班哄堂大笑。
再后来,班里的同学也会学我们的语文老师一样,问我:
——刘仕灵,你家里有几条牛仔裤?
我不理他们,他们会接着说:
——要不要我捐你一条?
然后有人应和:
——我捐你两条
——我捐三条
——我捐四条
——我捐十条!
我就任由他们在那里进行着“捐赠比赛”,不敢还嘴。好像有一种“老师都这样说我了,别人也能说”的感觉。
那时每学期的休业式,各年级助学金获得者是需要上台领“奖”,并且合影留念的。我们拿“奖”的几个人就像几只老鼠一样,站成一排,摄影老师让微笑。我们照做。
所以在小学时候我就明白了,原来助学金是要靠自尊来换取的。又或者,他们认为,小学生不需要自尊。
所以潜意识里,我一直对“老师”,隐隐地“心怀芥蒂”。
因此我会尽量避免与任何人产生冲突,因为只要一和人吵架,他们就会搬出“难怪你家这么穷”“因为你家穷”之类的话语,作为杀手锏,刺向一只四处逃窜暴露的老鼠。
而这件事越暴露,就越想隐藏。
直到升入县里的高中。
高中的贫困生政策是免去学费,即你开学先缴一学期的学费,学期末再全额退给你。
这样的政策无疑让我在陌生的环境大松了一口气。
高一高二那时的班主任,在接到退学费的通知时,都是让我自己去教务处领。然后我常常选择在午休的时间过去。
后来高三,班主任换成了我们高二时候的英语老师。由于她实在美丽,性格又好,大家都叫她女神。她做我们的班主任,大家都很开心。
一次课前的眼保健操,她悄悄地把我叫出去。没有多说什么,就见她从口袋里拿出一卷钱,然后迅速地,又有条不紊地塞进我的口袋里。“帮你领回来了,拿好,别掉了。”然后她示意我进教室。
在我还没来得及反应为什么的时候,一股重量就已经蹿进了我的口袋里。
而这股偷偷摸摸的重量和我东躲西藏的学生时代一起,仿佛天平的两端,在那一瞬间突然平衡了。
我回到教室里,环顾四周。眼保健操正做到第二节,周围人都闭着眼。 source